印度喜馬偕爾邦：有神和蘋果的國度（二部曲）

從西姆拉 (Shimla) 出發，一路逆著地心引力向高處行駛的喜馬偕爾公車，最後停在海拔高度2,960公尺的Kalpa，印度朋友V把我從睡夢中搖醒：「下車吧。」

車子上許多當地人提著大包小包的行囊站了起來，男人的頭上戴著前方有片綠絨摺面的Kinnauri圓頂羊毛帽，「我們千里迢迢搭了7個小時的車，對我們來說可能只是一生一次的旅行，但是對他們來說，這是回家。」V說。

Kalpa坐落在被高聳喜馬拉雅山脈層層包圍的山腳下，整排木造平房的商店街被屋頂厚重的積雪壓得更矮了，街道有著被人清理過的痕跡，混著泥土砂石的泥濁色殘雪被遺留在小路兩旁，只有幾間店面還散發出微弱的昏黃色光線，似乎完全不在意有沒有客人登門造訪。

「其實對我來說，這也是回家。」曾經停留北方深山裡生活的V環顧四周後，開心得深深大力吸了一口空氣，迫不及待拉著我往村莊的高處繼續爬，那是一間修道院（Hu-Ba-Lan-Kar Monastry），這裡處處看得見藏傳佛教的影子， 修道院的下層用石頭砌出堅固的堡壘，中間縈繞著檀香的回字迴廊倚牆圍繞大經堂，最上層則是用木片拼接而成，如燕尾展翅般的屋頂。大經堂內掛滿了斑駁的彩色佛像壁畫，裡頭坐著一位穿著紅色袈裟的僧侶，正口中念念有辭的誦著經文。

我和V沒有交談，各自找了個舒服的角落開始靜坐，閉上眼睛，我試圖在眼前的一片漆黑中，找到與神的連結，這是一個有神的國度。

一位當地婦人著羊毛大衣前來，頭上裹著頭巾，轉著經輪發出噹噹的聲音，俯瞰整個村莊，炊煙裊裊從家家戶戶的黑色小煙管幽幽升起，修道院的念佛聲喃喃不斷，霎那間，我好像不小心走進了宇宙空間的另外一個國度。

抵達不久後，V提議要去Rogi Village，那是Kalpa最後的村落。「今天要走一段8公里的健行，準備好了嗎？」湛藍的天空使得山頭的白雪反光過了頭，腳下的積雪成了薄冰，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的大力踩下去。沿途經過許多蘋果樹園，我才知道，在冬季比夏季長的Kinnaur，蘋果是這裡最重要的經濟作物。蘋果是少數耐得住雪的水果，霜雪的低溫會刺激蘋果轉換糖分，用以抗寒，也因為晝夜溫差大，甜度與脆度都讓口感變得出奇地好，這也是為什麼印度的蘋果，主要都來自喜馬偕爾邦。

「你知道嗎？如果我有機會娶到一個Kinnauri女生，我的後半輩子，都不需要努力了。」V 送了我一個鬼臉，拉著我潛進某個蘋果園，偷摘了一顆蘋果塞進我懷裡。

穿越過一整片蘋果園後，映入眼簾的是一條筆直，右邊是落石峭壁，左邊是垂直懸崖，視野放遠到前方盡頭直接消失，驚險指數破百的危險道路，「前面那個直接消失的盡頭，被稱為Suicide Point (自殺點），是Kalpa最有名的景點。」我心想，這名稱實在太邪門，「是想不開的人，都來這裡結束人生的嗎？」我左思右想，戰戰兢競地問了V，但是他沒有回答我。

在印度教古老的傳說裡，眼前被靄靄白雪覆蓋的山脈是Kinner Kailash, 意思是 Home of Lord Shiva濕婆神的住處。 根據當地的神話傳說，印度教三大主神之一濕婆 (Shiva) 終年在喜馬拉雅山中苦行修煉，雖身為毀滅之神，祂卻也同時代表著創造與再生，死亡不過是創造的循環，就像冬去春來那樣，自殺點給人的感覺，不知為何也就這麼從原本的毛骨悚然，變得超然、淡然。

明明是短短的8公里健行，我們後來卻花了好長一段時間，靜靜坐在Suicide Poing (自殺點)的石頭上，凝視著眼前海拔6,050公尺的Kinner Kailash好久好久，我再也沒有繼續追問V這裡命名的由來了，雖然只是古老的印度神話傳說，但好像冥冥之中，我內心深處躁動的流浪靈魂，被濕婆神溫暖接下，有了沉澱的落腳之處。

「我們要去『神居住的地方』！」我想起出發前，V 留了個神祕的伏筆，真的來到這裡，盯著前方令人屏息的壯闊雄偉景色，我好像忽然了解為什麼世人稱這裡為Suicide point (自殺點)，因為這裡，是天堂裡才會出現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