印度人文, 印度生活
她每天忙著相夫教子,還是抱著辭典積極找我練習說英語
印度尤 /
我在印度的第29天,一如往常下了班,手上提著剛買的菜準備上樓,就在樓梯的轉角,突然一位太太把我叫住,邀我到她家坐坐。
盛情難卻下,我略顯尷尬的提著大包小包走進她家,與其說那是一個家,倒不如說那是一個住著一家三口的房間,她熱情的拉了一張塑膠椅讓我坐下,並端了一杯我不大敢喝的生水讓我解渴,非常簡單卻極盡誠意的招待,有些不知所措的她,還轉開了電視讓我看。
太太名叫 Pinki,今年約略25歲,在我住的村莊裡,女性大多不會說英文,頂多只能聽懂我極為簡單的單字,在某種程度上,她們也非常害怕與我對話,這使得我們雙雙顯得笨拙。Pinki 的英文程度雖然並不流利,可是她卻非常熱情的一直和我對話著。
她詢問著我的公司所在、我從何而來、我是否剛剛下班等極為簡單而瑣碎的問題,但這樣短小的問句卻花了她相當程度的力氣,我可以感覺到她用盡腦中所想得到的英文單字,盡力拼湊出她要表達的意思。在這中間偶爾會出現一些印地語單字,而她總是在發現自己又自然地蹦出印度語後,露出慧黠而略顯羞赧的一笑,接著一再重複著那個印地語單字。不斷的重複單字似乎成為了一種神秘的儀式,似乎這樣就可以將其轉成英文,但最後總是我在她的比手畫腳中,說出了那個正確的英文單字。此時,她就會拍掌並用食指指著我大笑,一副「You got it!」的表情。
在我們的第一次對話之中,其實她沒有一句話是完整句,但是在眼神以及肢體語言的協助下,我們也就這樣溝通了起來,反而有點像在玩機智遊戲,她做謎語讓我猜題,只要答對了,我就會看見她的眼睛發光的對著我笑。
Pinki 告訴我,她一直都在自學英文,會看一些英文的電視劇學習。接著她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一般,急切的去打開了她的木衣櫃,從那種阿嬤會拿出用紅布包著金銀手鐲的那種抽屜裡,拿出了一本印地語-英文的辭典,她一頁頁的翻給我看,她在上頭做的筆記以及新學的單字,是用這樣簡單又困難的方式在學習著,一頁一頁的看,也已經看了五分之一。
她的辭典裡,夾著一些紙張,而我看見她的書籤是印度教裡面的大象神 Ganesha。
她像是怕錯過每一秒鐘似的一直跟我說話,有人告訴她,學習一個語言最快的方式就是說出來,所以她很想要跟我說話,即使只有三到五分鐘也好。她問我,可不可以每天下班後,都來和她說說話。
我告訴她,我下班回家後其實也沒有什麼事,可以在回來的時候,經過她房間就進門跟她聊個天再上樓,她開心得不得了,突然她迸出了「我很喜歡妳!我很愛妳!」害我大驚失色,以為她誤會我是男生在和我告白,比手畫腳一陣才弄清楚,原來她在表達感謝之情。
彷彿是為了交換一般,Pinki 跟我說,我人身處印度就應該要學印地語,如果我需要,她可以把那本印地語-英語對應的辭典借我影印。我想,那本辭典在她眼中,肯定有著神秘的力量,可以帶領她到另一個美好的世界。
看見她對學習語言的熱情,讓我感觸良多,她說自己是美術系畢業的,只是現在必須要帶小孩,所以沒有繼續畫畫。許多印度傳統的印度女性,在結婚之後,總是得要放棄一切相夫教子,娛樂和興趣都是奢求,我為她仍積極學習英文感到開心,也因為自己生在台灣,不必被這樣的束縛拘束而感到慶幸,印度就是一個這樣的地方,讓你省思並珍惜自己過去以為理所當然的一切。
和她聊完天上樓後,Pinki 做了馬鈴薯普蘭塔(印度麵餅)上來給我吃,可以看出她還精心的設計了擺盤。倚著我的門,她仍有一搭沒一搭的找話題和我攀談,吃著吃著,我告訴她白色的優格非常好吃,她說那叫作 Curd,我笑著謝謝她教我一個新單字,因為每次去雜貨店買東西,老闆總聽不懂優格究竟是什麼東西,原來要說 Curd 才行,而 Pinki 則因為自己也可以教我一些東西,笑得格外燦爛。
在之後的日子裡,我到過 Pinki 的房間幾次,隨意的閒聊幾分鐘,但這似乎是她整日的唯一休閒。但後來她搬走了,聽說是和房東與鄰居有些糾紛。
她曾經試圖打電話給我,邀請我到她的新家坐坐,最後我因為工作繁忙,也只有去過一次。記得那次去她家,她笑得好開心,忙著又是端水又是拉塑膠椅子,招呼我在那個沒有對外窗的房子裡坐下,慢慢的擀餅和做咖哩給我吃,她一樣嘰哩呱啦的說著不完整的英文,我也一樣繼續猜測著她的語句。
後來我也搬家了,就再也沒有她的消息了,回頭想想,對她有些抱歉,但希望她仍繼續學著英文,甚至重拾畫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