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種人的獵奇打工：讓印度富人享受「高人一等」的虛榮感

「我當過桌子！還有這個！這個最好笑！我當過噴泉！水會從頭上還有手上噴出來，只要站在那邊一個小時就有六千盧比！」工作室剛進來的墨西哥實習生 Karen，一張一張讓我看她和另一個哥倫比亞實習生 Jaime，一起去「打工」的照片，每一張都讓我笑到肚子痛。

「你看，這個我當過！這是主廚，不用真的煮東西，甚至不用幫忙服務，只要站在那邊說：『我是主廚！』就可以了。他們常要我們包頭巾或穿成英國侍從。昨天那攤婚禮，我甚至只要坐在賓士車裡面就好！」Jaime 自己也笑到無可自拔，他說打這種工，一來是因為錢多，二來則是因為好笑。

Karen 和 Jaime 是專門出現在有錢人婚禮或高檔社交活動中的「打工族」，主要就是去秀他們的外國人臉孔。男生專門取悅有錢人家的太太，有時候則要敲鼓、調酒、端茶水；女生們則是在門口送玫瑰花、點頭微笑，女生還比男生貴1,000盧比。

印度的有錢人（當然不是全部）特別喜歡請金髮碧眼、五官深邃、皮膚白皙、身材高挑以及不會說印度話的「外國服務生」，展現他們不只是有錢，還可以把「高等」的「白種人」踩在腳底下，呼之即來，揮之即去，藉此讓來參加婚禮或派對的賓客，感覺到主人的「高端、大氣、上檔次」。

有趣的是，這些大筆灑錢的印度人，大酒大肉享受當下那種「高人一等」虛榮感的同時，Karen 和 Jaime 則在內心「暗笑他的迂」。因為「白人」看輕「黑人」或「黃種人」，因此有錢的「黑人」或「黃種人」，就灑錢要「白人」來服侍自己，並因此而感到獨特的優越感。但在相同場合中，其他的「黑人」或「黃種人」，做著一樣甚至是更辛苦的工作，卻拿不到那些「白人服務生」薪水的十分之一。

是什麼樣的歧視與再歧視，構成了一個如此荒謬的景象與「階級」架構？

請白人來服務並不是一個「特殊癖好」，Karen 和 Jaime 每天都會接到電話，問他們能否「接案」。生意絡繹不絕，婚禮旺季還得要趕場，時不時還得要推掉一些案子。有些更絕的，甚至願意提供他們機票，讓他們飛往孟買或其他大城市，住在豪華旅館裡面，連續一個禮拜在高級婚宴裡各現身一小時，每天現領12,000盧比（約新台幣5,800元）。「這只有在印度我才會做，這是旅行中的一部份！畢竟這真的太荒謬了！」說到他們的打工經驗，Karen 和 Jaime 除了用荒謬，似乎也找不到更適合的詞彙了。

「超好笑！昨天那一場，所有人都跑來跟我合照，大家把新人晾在一邊，沒有人要理他們！」Jaime 想起昨天和三個朋友一起穿成英國侍從，坐在賓士車裡當迎娶禮車的領頭車隊，還是不禁莞爾，「我不知道為什麼他們願意付這麼多錢，讓我去做一件這麼無聊的事情，而且真的就只要坐在車子裡面，後面跟著一台加長型禮車。」

這兩天 Jaime 接到了一個接洽電話，說是一個婦人想要找他「打工」，Jaime 一頭霧水，因為接洽的人怎麼也說不清楚工作內容與行程，最後才知道，原來那名婦人之前在一場婚禮看到 Jaime，所以想找他做「私人服務」，Jaime 嚇得不敢再問細節。

上週三，新徳里一名來自印度東北阿魯納恰爾邦的19歲少年，因為被嘲笑他的長相還有染了金色的頭髮，雙方爆發口角後，少年遭約10人圍毆，最後送醫不治。這起事件在印度各地掀起了反種族歧視的抗議，連續幾天，數千人走上街頭。

從印度東北來的人們，長相與中國、西藏、蒙古以及緬甸較為相似，穿著以及打扮上，染髮以及刺青的比例較高，印度人喜歡叫他們「Chinki」，這是和中國相關的貶意用詞，或叫他們 Chow Chow（意指炒麵）或 Mo Mo（蒸餃）。許多從印度南方來的人也會被嘲笑，因為他們膚色較黑，頭髮也較為濃密，對政府所訂的官方語言 Hindi 也較不熟悉。

一個「黃種人」被「比較黑的黃種人」嘲弄並壓著打。

一個「比較黑的黃種人」輕視「比較白的黑人」，流傳著他們會吃嬰兒的故事。（我過去住的村莊，流傳著關於黑人各式各樣的傳說，大家看到黑人就指指點點，或說他們會吃小孩、偷東西、生活不檢點。）

一個來自喀什米爾「比較白的黃種人」，做一樣的工作，甚至更為努力，卻領不到「比較黃的白種人」時薪的零頭。

一個「黃種人」要「白種人」幫他們端盤子、獻茶水、扮成英國佬或童話公主，藉此感到自己有錢有勢，世界第一等。

黑的、黃的、白的、紅的、綠的、藍的、七彩的。多麼繽紛而絢爛的世界啊！多麼錯綜複雜的歧視與被歧視，歧視與再歧視。

我們不都是人？「一樣」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