印度封城日記
疫情下的夾縫求生:在不平順的日子裡,順順地走
印度尤 /
早上七點多起床,聽見廣播:「請三樓住民戴上口罩,到門口領取餐點。」打開房門,門外那張緊貼著牆壁的木椅上,已經放著當日早餐,伸手去拿早餐,這樣大約五十公分的距離,是隔離生活中唯一的「外面」,接著我又回到了「裡面」;正式開動前,得先量測體溫並完成線上登記,這是我在集中檢疫所的一日之始。
5月4日,因為新型冠狀病毒的疫情嚴重,我和另外一百二十八名乘客,從新德里搭乘華航包機回到臺灣,經過一連串謹慎的保護措施與體溫檢查,在5月5日上午進入了彰化集中檢疫所。
在印度度過了四十天的封城,包機返台將近三十個小時的路程、等待與航程,接著是十四天的集中檢疫,結束之後還有七天的自主健康管理。新型冠狀病毒把日子切成一塊一塊的,我在這一塊又一塊之間穿梭,像在夾縫中求生存,又像在迷宮裡尋找光亮,試著往那裡走去,把陰影留在後方。
搭上包機返台的我們,原本被告知將入住防疫旅館,但在飛機上,所有乘客分成兩批,送往草屯與彰化兩處集中檢疫所,原本寧靜的機艙,開始傳出有點驚訝又試圖壓抑聲量的吱吱喳喳:「彰化?我以為會在北部?」但這樣的躁動持續不到幾分鐘,又回歸原本的靜默,只剩下飛機的引擎隔著窗戶,傳來沉重又規律的渦輪轉動聲。我暗想著,疫情逼得大家習慣計畫頻頻失控的生活,此刻前往彰化或草屯,其實也已經不算是偏離軌道了吧。
原本以為集中檢疫生活會苦悶無聊、度日如年,卻因為豐盛的三餐,意外地開啟了我與外界的連結。三餐每天按時送入我的隔離小房間,被「相機先吃」擺上了我的粉絲專頁,一開始不過是剛剛進入檢疫所的新鮮感,以及長居海外看見便當的興奮之情,不料一發不可收拾,原本專門分享印度政經生活大小事的駐外記者,一夕轉型成為便當開箱部落客,以早餐、午餐和晚餐為時間座標,固定連線各方的飢餓靈魂。唯一沒有改變的,就是我持續地上演著荒謬又令人發笑的故事,無論在印度還是在臺灣都一樣。
這讓我想到,隔離的日子我總喜歡開窗,在新德里夏季五十度高溫的冶煉之下,臺灣的夏天除了濕度之外,對我而言極舒適,而開窗滿足了我對「外面」的慾望。突然,我看見一隻美麗的鳥俯衝直下,她的翅膀羽毛鮮豔、肌肉有力,讓我忍不住從窗戶探頭出去。
我的眼角餘光突然看見集中檢疫所的大門,有一名阿兵哥在對我揮手。一開始我以為是一種友好,但後來他的肢體看起來有些緊張,我這才意識到:「他會不會以為我要跳下去啊?」太糗了!趕緊關窗躲回房間再大笑三聲,心想如果連我這麼樂觀享受集中檢疫所便當時光的「住民」都跳樓,大概其他房的人都已經不在了吧!
「住民」是我們在集中檢疫所的統稱,每個人還有一個編號和房間號碼,我自己演起了初上成功嶺的戲碼。第一次入住軍營,鋁床、鐵衣櫃和墨綠色的軍用蚊帳都是新鮮貨,一度試圖要把棉被折成豆腐形狀,但是完全失敗。由於我的性格中性,常常被朋友開玩笑:「怎麼沒有當兵?」我每次都笑說是因為我有青蛙肢,現在倒是可以抬頭挺胸地說:「我也算是住過軍營!」
雖然在這場百年大疫之下,很多事情由不得自己,回到臺灣的我,對於何時能夠回到印度,又或是未來能夠怎麼規畫,也依然無從計畫。畢竟,計畫在這樣一個混亂變動的時代,只會變成另一道夾縫,而我們只能在夾縫中前行,在不平順的日子裡順順地走,循著光前進,並變成一道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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