印度封城日記
駐印度記者的封城日記：剩下的就交給神了
印度尤 /
今天（4月17日）去了一趟新德里的蔬果批發市集，因為4月20號印度即將階段性復工，想了解一下批發市集目前的措施，特別是裡面有許多辛苦地為生計打拚的藍領工人。雖然新德里和周圍的衛星城市，現在都被劃定為「紅區」，也就是疫區防控的熱點，在20號是屬於不能夠復工的地區；但之後的階段性復工，預計會開始有一波移工的回流，在工作區域如何保障勞工的安全，會是印度防堵疫情擴散的一個重要工作。
為了減少接觸，由我的製作人 Sapna 開車，我自己在車子的後座拍攝。Sapna 的老公原本一直想要跟來，但是根據最新的規定，一台車裡面最多只能坐兩個人，而必須一前一後。封城在家的日子能夠有這麼一段兜風，雖然是工作卻似乎挺令人羨慕的。來接我的時候，Sapna 開著玩笑說：「請上車，女士！」她很喜歡玩扮演司機的遊戲，因為本地人只要看見印度人開車載著外國人，通常都會直接認定印度人是司機，而非朋友或其他關係。我笑著回她：「謝謝，我最昂貴的一名司機。」
從我住的新德里衛星城市諾伊達，一路開車到蔬果批發市集，車程大約40分鐘，一路上遇到了至少6個檢查哨。我和我的製作人 Sapna 是持通行證和媒體證通行，一路暢行無阻的感覺非常痛快，在新德里能以這麼穩定的時速前進，真的是封城才有的機會。
不過從諾伊達到新德里，一路上的人車開始增加，部分檢查哨也看見違反規定的人被攔阻下來，越靠近蔬果批發市集，馬路上的狀況就越「正常」，看得我有些目瞪口呆。其中當然不乏原本就獲得許可的牛奶送貨員與蔬果小販，但也有很多看來就是出來走一走，還有提著大包小包不知道要去哪裡的人們。十三億人要封城，真的很不容易。
來到蔬果批發市集，入口處設有一個消毒通道，所有要進入市集的人，在量測完體溫之後，都必須走過充滿消毒水噴霧的通道。接著又來了一輛大水車，一個印度大哥往停放的車輛、馬路、欄杆和行經的機車，猛噴味道強烈、有些刺鼻的消毒水。過沒多久，又出現了一台嘟嘟車，掛在車頂的喇叭大聲地撕吼著，要所有在市集裡的人都戴上口罩，放送著新型冠狀病毒的資訊與正確觀念。
走進蔬果市集，裡面的人確實有不少已經戴上了口罩，但口罩大多都是有些過小的布口罩，也有不少人是遮住了嘴巴卻沒有罩到鼻子。當然，男生用棉布和女生用紗麗來遮掩口鼻的也不少。在這樣的批發市集裡，要維持社交距離真的非常困難，無論是買貨、搬貨還是坐在攤位歇息，全部都擠成一團。
現場散滿了爛掉的菜葉和紙箱垃圾，還有牛群、野狗各種吃喝拉撒，衛生條件要稱上好實在困難。賣著檸檬水的大哥，顧客重複使用著幾乎有洗跟沒洗一樣的杯子，在豔陽下飲得暢快，卻也讓人看得心驚。
「在這裡，活下去要比病毒來得重要多了。」Sapna 嘆道，何嘗不是呢？又何嘗只有這裡？我完全不擔心印度中產階級以上的防疫能力，但是底層人民的防護不足與大量聚集，卻是印度相當棘手的問題。偏偏4月20號開始的階段性復工，勢必會牽動大量的勞動人口。
前天（15號）我參加了一場視訊研討會，是牛津大學的社會人類學家項飆的分享，他提到了中國復工時的「點到點」與「專車專列」的交通安排，特別是上工前的檢測、從農村到工廠的直接交通還有特別開設的專用列車等等。確保人口流動時的安全，地方政府需要扮演極大的角色；但目前這在印度的制度、資源還有產業樣貌上，執行起來有相當的困難。就印度目前的規定，相關的安排會由企業來承擔責任，下週一的復工會如何，只能且戰且走。
在市集走了一圈，我們回到了入口處，我和 Sapna 詢問在現場負責疫情防控措施的官員，雖然外面積極消毒，但是市集裡面的狀況並不是太樂觀。官員無奈地說：「這些消毒對於疫情管控是有效的，但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們能夠控制的，讓我們把一切交給神（Bhagwan Bharose）吧！」
Bhagwan 在印地語中是神的意思，Bharose 則是信任，Bhagwan Bharose 也就是把一切交給神的意思。這是印度人很喜歡用的一句話，我很欣賞他們的豁達，也很敬佩他們對於神祇極高的信任。或許在這樣的世紀大疫面前，有這麼樣一個堅定的信仰是很幸運的，在迷惘失措之際能夠將一切交給神。
除此之外，好像也別無他法，在這樣一個龐大、複雜又困難的國度，先盡人事而後聽天命，剩下的就交給神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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