印度封城日記
駐印度記者的封城日記：生理飢餓與心理飢餓
印度尤 /
封城的日子就像是一艘小船漂流在浩瀚無垠的大海上，以往的時間被切得細小零碎，關在家裡無論是身材還是時間，都拉成了又寬又長的一片。唯一維持規律，甚至是之前不規律現在卻變得極為規律的，就是煮飯和吃飯，這樣也好，飄飄蕩蕩的小船找到一些錨點。
之前在網路上看到一個圖片，打開的冰箱上面貼著一張紙條：「你不是餓，你只是無聊！」回頭想要找這張圖片卻找不著了，這大概就是資訊網路世界的麻煩，我們總是收到的太多，留下的太少，真的想要抓住些什麼的時候，卻迷失在茫茫的資訊浪潮裡，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持續打來，連些許的記憶都留不住了。多麼希望病毒也能這樣不著痕跡的輕輕溜過，別老這樣對著我們的腦神經惡狠狠地攻擊，那節奏彷彿是吹響了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序曲。
封城的日子裡，我明顯地感覺到心理飢餓遠比生理飢餓來得更為明顯，雖然我並不清楚他們兩個實際上在定義上的差異，但在這種壓力巨大的世紀大疫面前，心理的影響總是大過身體。我特別查了一下，心理飢餓可能是因為經驗、習慣、環境等因素所導致的飢餓，例如固定吃飯的時間到了，又或是剛好有別人在吃東西被吸引了。無論什麼原因，反正只要不是來自身體對營養素與能量的實際需求，就是心理飢餓。
但對我來說，這種心理的飢餓感很明顯不是來自三餐的固定時間，因為在封城的日子裡，我們早就失去了時間感，更不是因為被什麼事情吸引了，關在家裡想要聞到麵包店出爐的香味，或是走在滿是美食的夜市裡被誘惑的機會，可真的是求之而不得。
我在想，這種封城時刻的心理飢餓，根本不是因為習慣，而是因為不習慣。這種心理飢餓很明顯是來自於極度匱乏的社交互動、極為平淡的生活日常，以及對世界未來的高度不確定性，巨大的空洞就只能靠吃來填補，吃飽能帶來一點踏實感。
今天（4月8日）我所居住的區域，也就是新德里的衛星城市諾伊達，因為是疫情的熱點地區，連同北方邦的另外14個行政區，確診病例較多的社區或區域，過了今晚就會變成封閉區（Containment Zone），將會實施比其他地區更嚴格的封城規定，原本還可以出門去買食物和必需品，現在會變成全部只能送貨到府。
看到消息，我立刻聯繫我的印度製作人 Sapna，告訴她在進一步封鎖之前，我可能需要再去買點東西，她問我需要些什麼，她已經在家裡備足了平常所需的兩倍糧食，可以直接拿給我，我卻突然說不出自己需要什麼。家裡的新鮮蔬菜吃得差不多了，但乾糧還有麵條卻還是有的，昨天 Sapna 給我的水果也還在，說很充足也不是很充足，說很缺乏也好像有些缺乏，主要還是我的心理飢餓在作祟。
我有朋友是只要餓了就會暴怒、憂鬱或恐慌，而現在我覺得自己是反過來了，不穩定的情況讓我一直覺得很餓，也不是得吃東西的餓，就是覺得有這個餓的需求。新的規定都會讓我飢餓起來，都會讓我需要得更多，想像自己會吃得更多，有這樣的症狀的人並不只有我一個。
以為自己的動作已經夠快，沒想到一下樓，社區外的菜攤還有超市全部大排長龍，在這十三億人口的大國，有時候真的不能比別人慢一步！不過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，超市外的人都還是保持著一定的社交距離，而且有序地進去買東西（當然一進場就開始狂掃），菜攤的情況就沒有這麼友善了，小小的推板車菜並不是太多，大家趕忙著搶菜，我拿著兩籃菜苦苦等著秤斤結帳，偏偏一直輪不到我，後面有個印度小伙子善意地提醒我：「我想妳應該要強勢一點。」
聽到這樣的鼓勵，我努力地鑽進了搶著結帳的人潮，在大家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，就把自己的菜放上了電秤，就只能從我的開始結帳。當下的感覺真的是又開心又有罪惡感。真的很抱歉啊各位，祝福大家都搶菜順利。
倒也不是之後會沒有菜，只是大家心理飢餓的那毛病犯得嚴重，摸不到底的封城日子，什麼都不確定的未來，所有人把能夠抓在手裡的東西當成了依靠，可能是兩袋的馬鈴薯，一公斤的茄子，或是一把青蔥。購物就是這麼一回事，在太平盛世可以帶來快樂，在危機時刻可以帶來平靜，而且就是要現！在！買！
今天心情的浮動較多，考量著是否要搭計畫中的直航撤僑班機，接著突然得知自己所住的區域變成了高度封鎖區，後來跟著鄰居們一起爆買一發之後，發現是烏龍一場，我住的地方是位於有熱點區的地區，但我的社區不是熱點區，聽起來有些像繞口令，但簡而言之我們不是熱點，只是自己一頭熱地加入了熱點的熱。我是支持列出熱點區的，這對於印度將有限資源分配在最重要的地區，控制疫情上是有所幫助的，然而在這樣一個13億人口的國家裡，資訊要怎麼樣精準下達，恐怕也是印度政府的一大難題。
晚上大吃了一盤日式咖哩飯，心理飢餓好了一些，生理飢餓卻似乎鎮日無感。想吃大腸麵線和肉圓。哈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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