親密又疏遠的印度性別距離

在印度傳統市集裡，這些直男大叔們是最知道女性貼身需求與私密細節的好閨蜜……

他們之間無所不談

「我第一次去新德里的美甲沙龍，居然是一位蓄著鬍子、梳著油頭、身形壯碩的印度男子領我入座。而當我發現就是他要幫我護理手足時，真的嚇了一跳！」我和 Dyvia 分享自己在印度看見理髮、美甲、花藝、裁縫，甚至販售女性貼身內衣褲的商家幾乎清一色是男人時，產生多麼大的文化衝擊，她卻說：「我還是喜歡讓男人來幫我做這些服務，他們比較專業。」

身為一家國際人力資源公司的主管，我原以為 Dyvia 這樣受過高等教育且身處職場的女性，談論起這件事會反饋的是就業市場的性別比例失衡，以及女性面對的社會歧視；沒想到，以一個顧客的角度出發，她更傾向選擇男性為她服務，「我覺得他們的技術比較好，這或許和傳承有關。」

Dyvia 指的是，許多職業由於印度種姓制度影響，技術大量被保留在特定族群之中，且傳統上會將事業傳給兒子。隨著時代進步與教育程度提升，像 Dyvia 這樣的女性或許能夠擁有更多工作選擇，然而若從中低階的技術性與服務性工作來看，女性不僅面臨社會與家庭的限制，在獲取技術與良好訓練上也被排擠在外，進而影響到顧客的滿意度。

不過，這也激起我的好奇心，因為在印度，雖然都會區或大城市裡出現愈來愈多新潮而開放的紅男綠女，但總體而言，男女授受不親的氛圍還是很重，甚至在新德里的大學校園內，男生用機車載女生就是一件相當招搖、引人側目的事。在這樣男女界限分明下，能夠接受男性為自己做如此親密的服務，實在有太過強烈的違和感。

「上次我媽去當地的市集裡買內衣，賣內衣的大哥直呼我媽『姊姊』，不用問就知道她的尺寸。他們之間無所不談！」我在印度的製作人 Sapna 說，每當那些印度大叔或大哥，從一堆掛在店門口宛若窗簾的內衣中探頭出來時，都讓她覺得非常幽默。雖然在新型商場裡已經有女性販售內衣褲，但仍會搭配一名男性，而在傳統市集或鄉村小鎮裡，這些女人事可都是由男人們一手包辦的！Sapna 強調：「他們可都是『直男』喔。」

男性主導的就業市場

相較印度，我們通常認為自己擁有更開放的性別觀念，可是在特定的領域，例如購買貼身內衣褲，台灣女生似乎還是習慣由女性服務，又或是由被視為性別上較為親近的男同志來協助，一個帶有非常強烈雄性氣息的男性，不免給人暴露隱私或性別差異所帶來的侵犯感。可是，在印度傳統市集裡，這些直男大叔們卻是最知道女性貼身需求與私密細節的好閨蜜，是一種可以直呼「姊姊」而不帶有情色眼光與性別距離的親暱關係。

這讓我想起自己剛到新德里，陪印度同事 Sneha 去買東西，她臨時決定要購買內衣，在跟我提起這件事情時因為害羞而有點支支吾吾，但向賣內衣的大叔表達需求則極為自然。同為女生的我，那一刻反而是在親密圈圈之外的人。

當然，這種又靠近又疏遠的男女互動，與男性主導整體就業市場有非常大的關係。根據國際勞工組織（International Labour Organization）統計，2015到2016年印度女性分別占都市與農村勞動力的16.2%和26.6%，世界銀行2017年的報告則指出，若是印度釋放女性勞動力，GDP 成長率將有望上攻9%。

在女性就業率低落的情況下，某種程度上，印度女性必須要在日常消費與獲取服務時，與男性建構出這樣的互動，甚或是因為習慣成自然，並不會意識到這樣的環境。我問 Spana，當她去按摩（非裸體）、理髮或理容修護時，難道不會想要由女生為她服務嗎？她說：「我其實沒有想過這件事情耶。」

當然，隨著時代演進、經濟型態改變與觀念開放，有愈來愈多的女性進入職場，也願意做出嘗試。舉例來說，新德里近年出現女性計程車司機，主打婦女安全與細心穩定，雖然仍是小眾市場，但也打破了女性不應出門拋頭露面、不該在外亂跑的觀念。

作為一個同時接受新舊衝擊的發展中國家，印度同時容納著相互矛盾的價值觀與彼此衝突的生活樣貌，下次走進全是印度男人的美髮美甲沙龍，可別嚇一跳。